作别2020「作别疆场还故乡,我们就是您的儿」

1985年3月8日,“硬骨头六连”16勇士战前合影,前排右二为如东籍秦德本烈士,前排中是如东籍秦志荣战友。在这次战斗中,如东有两名战友血洒疆场。

照片由秦志荣提供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朱旭东

32年前,300多名江苏如东籍优秀儿女听从祖国召唤,奔赴前线。临上战场前,他们互道珍重,彼此嘱托:“假如我‘光荣’了,拜托你照顾我的父母。”

他们用青春和热血染红了猎猎军旗,18条鲜活的生命长眠在边疆,牺牲时才十八九岁。为完成烈士生前的嘱托,兑现对烈士的承诺,这群从前线归来的战友,各尽所能,把18位烈士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一直默默关照着这些痛失爱子的老人,至今已32年。

“娘,别找了,德本牺牲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您的儿子”

在如东县苴镇秦德本烈士的家中,仍然摆放着秦德本年轻时那张面带笑容的黑白照片,每次见到照片,杨新明总会觉得鼻子发酸。

“同时上前线,不知道谁能活着回来。不是他们牺牲,就是我们牺牲。”53岁的杨新明回忆起32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奔赴战场前,如东籍的战友喜欢凑在一起,喝酒聊天、相互鼓励。“并不是很正式的嘱托,就是一种闲聊,一种安慰。”

部队凯旋回杭州驻地时,秦德本的母亲也赶到军营,因寻不着儿子哭得天昏地暗。“你们一起去的,你们好好地回来了,德本呢?”

此情此景,让杨新明等人心如刀绞。如东籍战友不约而同地表示,要为烈士们承担起赡养父母、为他们养老送终的义务。

“娘,别找了,德本牺牲了,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您的儿子。”当昏厥的秦妈妈醒来,看到那么多儿子的战友陪伴身旁,悲痛欲绝的心才稍感安慰。老人当时有胃病,战士们联系医疗专家,自己掏钱为她治病,还陪伴老人游览了驻地附近的风景名胜。

1985年10月,杨新明、朱明华等20多名战友因伤转业,回到家乡如东,当年春节前便牵头挨家挨户看望18位烈士的父母。因住得分散,他们租车早晨6点多拎着年货出发,直到晚上6点多才看望完毕。

1986年清明节,他们又第一次组织战友和烈士家属扫墓。“假如我牺牲在前线,他们活着回来,他们也会这么做的。”

战友们陆续回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所有回如东的战友,全部加入了。每年清明节聚会时,大伙儿凑出全年活动经费,多少不管,全是心意,由朱明华统一保管、使用。

这笔费用,主要有五种用途。其一,每年清明节前后的扫墓,用来买鲜花,招待战友及烈士家属吃饭；其二,为烈士父母购买必需日用品；其三,烈士父母生病时的慰问费用；其四,每年过年看望烈士父母并帮助购置年货；其五,烈士父母去世时的花费。

“没多少钱,基本当年收的,当年就花掉了。”朱明华说,这批战友回来后,大多数都回农村务农了,手头并不宽裕。他从2002年,才开始用本子专门记录费用收支。当年清明节,共收到捐款1.02万元,年底还亏空300元,随即就有战友给垫上了。

“年底看望烈士父母的年礼,不能马虎。那是子女尽孝的重要表现。”杨新明说,近年来,年礼保持在800元左右,基本是两瓶酒、一箱牛奶、一套组合礼品盒、一箱苹果,以及两样随机的年礼。“绝不买花架势,按照我们吃的最好标准买。”

“烈士的父母很纠结,他们又盼我们去,又怕我们去”

说起拜年,杨新明的眼圈又红了。“烈士的父母很纠结,他们又盼我们去,又怕我们去。”知道孩子的战友们要来,老人们多准备了牛轧糖、花生等零食在家等着,可看到杨新明等人上门,老人们又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拉着杨新明等人的手,说着说着,就眼泪汪汪。

“德本的战友每年都来看望我们,送吃的送穿的,平时还常常打来电话问寒问暖,跟我的儿子一样亲!”83岁的秦妈妈动情地说。

除了这些,烈士父母的日常生活,也随时牵动着战友的心。8月6日,如东经济开发区凤阳村烈属欧阳福老人的电视机没了图像,朱明华立即开车带着维修师傅上门检修,不到半个小时,故障排除了。

“房子破了,你儿子的战友出力修缮；病了,你儿子的战友跑前跑后寻医抓药；用的电饭煲、盖的毛巾被,也是你儿子的战友买的。”在欧阳福邻居们眼里,这群从前线枪林弹雨中归来的老兵,分明就是英雄父母的亲儿子。

烈士卢德荣的母亲70岁生日,30名战友,买寿面、切蛋糕、办酒宴,热热闹闹为老人祝寿。战友们齐声祝福:妈,祝您老生日快乐!卢妈妈顿时老泪纵横:“我虽然失去了德荣,但又多了你们这么多的儿子,我高兴!”

平日里,烈士家里有什么急事难事,战友们随叫随到。2012年初春,杨新明正在如东县人民医院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做手术的父亲,突然接到电话,是徐寿如烈士的姐姐打来的,说徐寿如的妈妈病危,在家里昏了过去。杨新明立即回复:“赶紧叫你儿子开车子把妈妈送来,我在医院等。”随即,杨新明预约专家,安排病床,老人一到医院得到及时抢救,转危为安。杨新明的父亲手术后进了病房,始终不见儿子的身影,他哪知道儿子正在烈士妈妈的身边尽孝。“对待烈士的父母,我们会更尽心,因为他们的儿子不在了。”杨新明说。

每年清明,战友们无论工作多忙,无论身在家乡还是外地,都会把烈士的父母亲人接到烈士陵园,缅怀革命先烈。“18位烈士的父母,都已经七八十岁了,如今已有4位烈士的父母都走了。等把他们都送走了,我们也老了。”53岁的杨新明感慨地说,“但我们要告慰烈士的在天之灵,有我们在,他们不用担心。”

继续为健在的亲人养老送终,将是他们此生的牵挂和坚定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