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案实录75世界屋脊上一对大搞权钱交易的老夫老妻

本期《凡夫看法》讲述的贪腐故事，发生在有着世界屋脊之称的雪域高原上。故事的主人公是土生土长的西藏干部，并且，他还是西藏自治区首位因贪腐获刑的正厅级官员。

他有一个由四个字组成的藏语名字，翻译成汉语有两个版本，一个叫洛松次仁，另一个叫洛松泽仁。

在西藏的一些官方网站和主流媒体上，提到他的名字大都是称洛松次仁，所以本文也如此仿效。

从矿工到厅官

公开的资料显示，洛松次仁出生于1952年10月，系西藏昌都县人。

西藏自治区是在洛松次仁出生的前一年和平解放的，而昌都县的解放时间还要早一年。

昌都位于西藏的东部，与四川省隔江相望。将川藏两地隔开的江，是著名的金沙江和澜沧江。

昌都是西藏最早解放的地区，是由当时驻扎在四川的二野18军通过武力解放的地区。

解放昌都的战役是“以战求和”，战役消灭了盘踞在昌都的西藏反动势力，促成了西藏的和平解放。

洛松次仁在昌都读了小学和中学，18岁那年参加工作，在昌都地区的马查拉煤矿当工人。

马查拉煤矿是西藏优质无烟煤生产基地，洛松次仁在矿上工作了近10年，由一名矿工逐步成长为一名科级干部。

1980年，洛松次仁从马查拉煤矿尼达电厂党支部书记、段长的职位上，被提拔为昌都地区工业局副局长，这应该是一个副县级的职位，此时洛松次仁年仅28岁。

此后，他继续在昌都地区工作了18年，先后担任过昌都电厂党委书记、昌都地区劳动人事局局长、计经委主任、行署副专员、行政学校校长等职务。

洛松次仁在担任昌都地区工业局副局长和昌都地区计经委一把手期间，两次去北京参加西藏班的学习；在担任昌都地区行署副专员期间，曾参加澳门、香港全国少数民族干部培训班学习。

从这些经历中可以看出，对于像洛松次仁这类文化基础薄弱的少数民族干部，组织上十分重视对他们的培养和选拔。

昌都地区在2014年被区划调整为昌都市，昌都地区副专员这个职位相当于现在的昌都市副市长。洛松次仁是1992年开始担任昌都地区副专员，那一年他正好40岁。

48岁那年，洛松次仁调离了故乡昌都，先后到林芝地区、日喀则地区、山南地区和拉萨市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

如今打开中国地图，西藏共有包括首府拉萨在内的6个市及1个阿里地区。但在2014年之前，除了拉萨市，其他6个市与阿里地区一样也都是地区。

洛松次仁在西藏的4个地区当过党政领导，这四个地区都位于西藏的南部和东部，面积相当于西藏的一半，但综合实力明显要强于西藏北部的那曲地区和西藏西北部的阿里地区。

洛松次仁在昌都地区和林芝地区都是担任地区行署的副专员，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

2002年12月，50岁的洛松次仁开始担任日喀则地委副书记、行署党组书记、专员。这个职务是正厅级，相当于现在的日喀则市委副书记、市长。

在日喀则地区工作期间，洛松次仁曾去四川大学工商管理学院攻读工商管理研究生、去北京和上海参加全国市长培训班学习。

2006年12月，洛松次仁调任山南地委书记、人大工委主任。他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近五年，于2011年离开了山南地区赴自治区首府拉萨市履新，就任西藏自治区交通厅党委书记、副厅长。

他在西藏交通厅只干了不到1年。2011年12月24日，经西藏自治区交通运输厅党委决定，洛松泽仁于2012年1月办理退休手续。

当大家都以为洛松次仁已经平安着落、可以安享晚年的时候，2015年1月从西藏自治区纪委传来消息：西藏自治区山南地委原书记洛松次仁因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洛松次仁因此成为当时西藏公开查处的级别最高的官员，洛松次仁案件也成为西藏自治区检察机关查办的首例正厅级领导干部职务犯罪案。

老夫老妻双双被查

在西藏自治区纪委对外发布的通稿中，指出洛松次仁接受组织调查是因为“涉嫌严重违纪”，消息发布的时间是2015年1月28日。

此前一天，也就是2015年1月27日，西藏自治区纪委在拉萨披露，2014年，上级巡视组向西藏反馈巡视情况时指出，当地在严明党的政治纪律方面，反XX斗争形势依然复杂严峻，少数党员干部政治立场不坚定，维护稳定工作还需不断加强。时任西藏自治区纪委常委、秘书长王刚说，去年（2014年）西藏纪委集中核查党员干部涉嫌违反政治纪律的问题线索，对严重违反政治纪律的少数党员干部进行立案调查。

而在西藏纪委于次日发布洛松次仁被查的消息中，对其身份的表述没有使用他退休前担任的西藏交通厅党委书记、副厅长这一职务，而是使用其担任山南地区地委书记这一职务，似乎透露出洛松次仁“涉嫌严重违纪”的问题发生在他履职山南地区期间。

山南地区是西藏自治区7个地市中除拉萨市之外面积最小的地区，与印度、不丹两国接壤，拥有600多公里的边境线。

在官方宣布洛松次仁接受调查数月之后，从西藏自治区人民检察院传来消息，该院依法以涉嫌受贿罪对山南地委原书记洛松次仁（正厅级）决定逮捕。

这条短消息透露了洛松次仁在涉嫌严重违纪的同时，也涉嫌严重违法。

从后来部分对外公开的法律文书中，笔者注意到洛松次仁的受贿行为有很大一部分是与他的妻子张群英一起实施的。

网上能够查到洛松次仁当年在公开场合露面的一些照片。照片上的洛松次仁皮肤黝黑，外形粗犷，气质上很像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主演电影《农奴》的著名藏族演员旺堆。

洛松次仁的这些工作照让人们感觉他在记者的镜头前很少开笑脸，跟那个总是笑口常开的藏族网红小伙子丁真判若两人。

不知道私底下的洛松次仁是不是也像照片上那样，一副不太容易接近的模样。从法院查明的事实中可以看出，多位想通过贿赂洛松次仁谋取不正当利益的当事人，走的都是“夫人路线”，似乎洛松次仁的夫人比较“平易近人”。

洛松次仁的夫人叫张群英，虽然起的是汉族人的名字，而且她和洛松次仁生育的两个女儿也都随她姓张，但张群英本人也是藏族人，她1957年出生于重庆市，比洛松次仁小5岁。

相关法律文书显示，张群英是小学文化，1971年在昌都地区邮电局参加工作。

对此我有些蒙圈：如果资料中的数据是准确的，张群英参加工作这年年仅14岁！

相关法律文书还显示，张群英2004年8月13日被任命为日喀则地委政法委助理调研员，2004年10月8日，经日喀则地委批准，张群英提前退休。

张群英提前退休这一年是47岁，当时洛松次仁在日喀则地区担任地委副书记、行署党组书记、专员。所以，退休时的张群英虽然是一名只有小学学历的“助理调研员”，但她的另一个身份相当于“市长夫人”。

张群英和洛松次仁在2015年1月底同时被西藏自治区纪委立案调查，当时纪委已经掌握了张群英在小女儿结婚的时候，收受了张某10万元礼金。

这个张某正是洛松次仁和妻子张群英最大的金主。

买房买车找他买单

法院查明洛松次仁收受了近400万元的不义之财，其中有288万多元是伙同妻子张群英一起收受的；在288万元夫妻共同收受的贿赂中，又有216万多元的财物来自前述那个张某。

张某在一份证词中这样说：“2004年，我经人介绍与洛松次仁和张群英夫妇相识。后来通过向张群英送钱送物，得到了洛松次仁的关照，为我承揽工程提供帮助。后来我与高某、刘某合伙承包工程项目，高某、刘某提供项目信息并负责施工，我通过张群英运作中标工程项目，并按工程项目造价提取一定比例费用。通过张群英运作中标承包的工程总额为4000万元至5000万元，包括山南地区措美县退牧还草网围栏、山南地委礼堂、旧会议中心、书记楼供暖、供水系统工程、山南泽当镇格桑路改造等项目工程。”

在有关张群英的一份法律文书中，法院查明的事实是，2004年至2010年，洛松次仁担任日喀则地委副书记兼行署专员、山南地委书记兼人大工委主任期间，帮助请托人张某承揽了价值4000余万元的工程，先后收受张某出资购买的价值67万多元房屋一套，并由张某出资30万元对该房屋进行装修；收受了价值10万元停车位1个和价值18万多元的丰田花冠轿车1辆；张某还出资80万元对张群英位于拉萨天路康卓小区一处连体别墅进行了装修；在洛松次仁小女儿结婚时，收受张某礼金10万元。综上，共计收取张某财物折合人民币216万多元。

法院查明张某直接送给洛松次仁的现金，只有洛松次仁小女儿在2011年7月结婚时，张某奉上的10万元礼金；另有200多万元都是以帮助洛家买房、买车、买车位、装修房屋等形式进行行贿。

张某出资为洛松次仁买房买车的时间是在2005年前后。房产位于四川成都高新区的紫竹苑小区，面积约174平方米，单价大约在3800多元。房子和车位都是登记在张群英的名下，张某出资购买的那台售价18万多元的丰田花冠轿车，则登记在洛松次仁小女儿的名下。

张某出资为洛松次仁装修位于拉萨的连体别墅是在2009年，洛松次仁的大女儿参与了装修材料的采购工作，她证实装修费用是张某支付的，张某则“通过我母亲张群英利用父亲洛松次仁的职权安排承包工程项目”。

需要补充一句的是，张某行贿的这个时期，川藏地区的房价乃至家庭装修的价格，比内地二三线城市都要低得多。换句话说，同样是200多万元，在川藏地区比在内地二三线城市更加“值钱”。

2011年洛松次仁调任拉萨自治区交通厅党委书记、副厅长之后，张某没再直接通过洛松次仁的帮助承揽工程。但张某2011年前后曾介绍一位做工程的梁某去洛松次仁位于拉萨康卓小区的家中，帮忙维修过房屋。

梁某在维修过程中，与洛松次仁的夫人张群英相识。他抓住机会，在2012年春节前的一天，找人借了30万元，然后到洛松次仁的家中送给了张群英，请求张群英让洛松次仁给有关部门打招呼，帮助梁某挂靠的公司承接道路工程。

梁某在一份证词中证实，收了钱的张群英让梁某去联系日喀则地区交通局有关领导；几个月后，梁某便承揽到了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一段公路改造施工项目的第三标段工程，价款为1311万多元。

日喀则地区交通运输局局长夏某在一份证言中说：“2012年年初，洛松次仁到聂拉木县调研，县政府申请修建樟木镇至雪布岗村公路，洛松次仁同意立项，并安排立即申报审批，但提出工程招标要推荐梁某的公司中标。

类似这样的权钱交易，张群英在丈夫担任林芝地区副专员的时候就已经驾轻就熟。

2001年，张群英利用洛松次仁兼任林芝机场建设指挥部副总指挥的职务便利，承诺洛松次仁帮助许某承包林芝机场土石方填挖和运输项目，收受许某30万元贿赂，并将请托事项、收受财物之事告知洛松次仁。

……

付出惨痛的代价

2016年9月21日，拉萨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洛松泽仁受贿案依法公开宣判。法院认定洛松次仁受贿384万多元，数额特别巨大；利用影响力受贿15万元，数额较大。

据此，法院以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0年6个月，罚金200万元；以利用影响力受贿罪，判处其有期徒刑1年，罚金10万元；数罪并罚，决定合并执行有期徒刑11年，罚金210万元。

在洛松次仁一审宣判一个多月前，拉萨市中院于2016年7月26日同样以受贿罪和利用影响力受贿罪，数罪并罚判处张群英有期徒刑8年6个月，并处罚金110万元。

张群英不服一审判决，提出了上诉。

西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作为二审法院在审理后认为，原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审判程序合法，适用法律正确，定罪准确。但因张群英利用洛松次仁职权受贿，所涉受贿款项跟洛松次仁所涉案件受贿款项重合，二人已退回全部赃款，具有悔罪表现，结合本案犯罪事实、情节，对张群英予以从轻处罚，原审量刑过重，应予纠正。

据此，西藏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在2016年12月16日改判张群英有期徒刑6年6个月，并处罚金60万元。

笔者从相关法律文书中了解到，47岁提前退休的张群英，退休后却贪念膨胀、不甘寂寞，显得十分活跃，多次打着丈夫的旗号，帮助行贿人给相关人员打招呼、争项目，并从中捞钱。

据说张群英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上述退而不休、利令智昏的状况，对她的身体恐怕有害无益。东窗事发之后，她的生理和心理状态更是遭遇了沉重打击。

张群英在案发后曾先后被检察院和法院取保候审，理由之一便是“因张群英患有严重疾病”。张群英的辩护律师在法庭上恳请法院从轻发落，理由之一同样是“张群英身患严重疾病”。

据了解，二审判决生效后，取保候审的张群英被依法收监，在拉萨自治区监狱服刑。她的刑期本该是到2023年8月1日止，但近日笔者从西藏自治区监狱局官网发布的信息中了解到，张群英在今年7月13日，因患严重疾病，临床报病危，西藏自治区监狱局决定对其暂予监外执行。

张群英暂予监外执行的情况属于保外就医。本人在《凡夫看法》已经多次提到，各地监狱现在对职务犯罪人员的保外就医控制得非常严格，相当一部分获准保外就医者都是身患绝症……

张群英今年65岁，丈夫洛松次仁今年70岁。

一对本来已经退休的老年夫妻，因为曾经的贪念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据笔者了解，正是在洛松次仁落马的2015年前后，西藏自治区明显加大了反腐力度，检察机关的反贪部门在立案人数和大案件数上升幅度这两项指标上，在2015年上半年均位列全国前10位。

在洛松次仁落马后的这六七年中，有多位曾经与他共事的老搭档、老同事、老部下相继落马，其中不乏厅级以上的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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