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盖房 上海三层别墅「上海一家三口独栋别墅用文人造园林的手法造房子」
邱先生是上海本地人，2019年，他在青浦寻到一处独栋别墅。原始户型，是上一任屋主找一家新加坡著名公司设计的，照搬了典型的东南亚“分离式”布局：在客厅里安插庭院。但由于原始结构墙体的存在，客厅被“切割”成无数个小豆腐块，导致了原本336㎡的房子显得十分逼仄。
于是，邱先生找来好友、建筑师宋小超，希望将这间被原设计“折磨”过的房子，改造成动线流畅、室内通透的房子，可以容纳三口之家的爱好与互动。
如何引光入室？家宅与园林的格局、动线该如何结合，才能让房子拥有“花园”般的漫游气质？中国传统人居文化到底是什么？我们连线了设计师宋小超和邱先生，一起聊了聊。
宋小超是建筑师，毕业于荷兰贝尔拉格建筑学院（Berlage Institute），在海外留学并工作了几年后，2015年，他和设计师王克明在鹿特丹成立了MONOARCHI度向建筑事务所，随后回到上海，在国内展开建筑实践。
邱先生自己有一家结构事务所，和宋小超以前共事过。四年前，一家人看中了位于上海青浦的一套别墅，房子是原户主请一家新加坡著名公司设计的，邱先生于是邀请来宋小超，希望他可以将这处别墅，改造成一家三口私密又亲近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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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向建筑作品：南京汤山御景伴山居获得了2022金瓦奖建筑空间银奖
如何设计一个“好”的家，是宋小超一直以来感兴趣的。作为建筑师，他会考虑建筑布局、周围环境与建筑本身的关系。接过了邱先生的邀请，他留意到，原建筑照搬了典型的东南亚“分离式”布局，客厅与主体脱离，以达到室内小院的效果。
在宋小超看来，带有这种布局特点的住宅，既无法满足业主设想中的良好家庭氛围，在上海这种冬季比较阴冷的亚热带季风气候条件下，也会有潮湿、寒冷的困扰。
▲邱宅，改造前后对比
趋近的职业背景，让俩人在设计定稿的过程中，有了一定的默契。邱先生不会提专业诉求（比如空间、立面等），去干扰宋小超设计，只指出了一些家庭习惯和个人爱好的东西：比如，家人之间的陪伴会比较多，需要一定的开放性和联络；太太很容易磕碰，所以床架不能出现尖角，时而有一些闺蜜来访，要有属于她们的小角落；儿子喜欢红色，美术天赋很高，家里挂了不少孩子的抽象画作，儿童房要有彩色等等。
和邱先生沟通后，宋小超放弃了对建筑形体的过多改建，而是把专注力放在了中心性的营造、内外的连贯。而首要做的，则是在家“建园林”。
▲度向建筑为“邱宅”制作的效果图
设计邱宅前，宋小超曾接手过一个私宅项目，那是他第一次有意识地用江南园林、带有“离散性”的建构方式去设计家宅，过程还算有趣。
在宋小超看来，江南民居，特别是传统的屋宅，四水归堂（塘）是比较典型的格局。“小时候干活，吃饭，乘凉，玩耍的大部分记忆都来自天井。好像天井（小院落）才是家庭生活的空间核心，而不是客厅。天井迎着天空开敞，收集的是雨水，有着自然的盎然生发，能直接感受到季节和天时的演变，算得上是中国传统自然观的一个映射，也是身体性的感知最为直接和丰富的地方，本质上，它可以成为最有活力的场所。”
▲宋小超的灵感之一：浙江民居
如果把家宅设想为园林的扩大，园林是家宅的外延，那么建筑内部的空间、格局，就会呈现出与园林同质的倾向。在这一思考基点上，设计的首要任务，其实是打破建筑原有的空间格局，创造新的生活场景。
“陈从周在《梓翁说园》中提及‘私家园林，必先造花厅，然后布置树……沈元禄记猗园谓：奠一园之体势者，莫如堂；据一园之形盛者，莫如山。’这段话说明了园林营建中，首要考虑的是园中地位最重要的建筑的落位，譬如弈棋，第一子的落点至为紧要。那么，在邱宅里，最重要的场所会是哪里？有可能是原有建筑中虚空的庭院吗？”
▲宋小超的灵感之二：苏州留园
在宋小超看来，从空间方位来说，这个虚空就在原先小院落的位置，居于房子正中，有着顶光，是个光形成的“光亭”。
邱先生自己拥有公司，平日里喜欢读一些人文历史类的书籍，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学养。太太居家，儿子在上小学，双方父母偶尔会过来暂住。基于家庭结构，最初，宋小超和团队对于这个“光亭”有三种考量：一是家庭室，二是小孩的游戏活动室，三是书房。
“考虑到家庭氛围的营造，还有男主人在家庭中的支柱地位，我们最终决定做一个光之书房。一个安静的书房，让这个家庭有不绝源泉去成长，这个功能，也会使它成为了家庭精神意义上的中心。”
▲（上）一层轴测（下）改造后，夜色下的“光之书房”
为了确保书房作为中心区，因过于死板显得不够“轻盈”，书房的东面，设计成可推拉的谷仓门，西面、南面则做成了可开启的窗格：打开时，可以看到花园的另一侧；关闭时，就会成为一个不受干扰的阅读空间。
▲（上）从“光之书房”内部，感受不同的界面关系（下）“光之书房”看入户走廊
以“光之书房”作为发端，整个房子的生活和空间格局改造，形成了个从中心成圈层外扩的环型结构：环绕一圈是公共属性的客厅、家庭室，餐厅以及游廊，外围的，则是封闭的服务空间和私密房间，以及贯通上下层的楼梯。
为了让室内最大程度获得多层次的光，在入户视线的通廊上，宋小超和团队做了精心布局：先是明亮的玄关，入门后，视线经由压低的昏暗通道，直达书房。
玄关内望的视线穿越了书房
其次，得益于材料和封闭状态的变化，“光之书房”可以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光感。宋小超解释道：“书房是木头和长虹玻璃组成的半透格子，实质上是个光的容器，因为玻璃的特性，窗格关闭时内部光线被弱化，透射出朦胧光感，并且会随着太阳的强弱和不同时段出现丰富的变化。当窗格打开时它又是个高耸的明亮的光屋，是一层室内最明亮的地方。”
“光之书房”与客厅、花园的关系变化
完成后的“光之书房”，让原先零散的功能区得到了规整，同时像圆心一样，成了融合整间屋子私密与公共属性的关健，在室内创造出一片内部“花园”，即便居于室内，也能收获“游园”般的动线选择和趣味。
▲“光之书房”开关之间的不同体验
在邱宅里，宋小超借鉴了“游园”，在路径和视线上，借着墙体的遮蔽和窗洞开启的交互设计，为邱先生营造出富有层次的居家氛围。
“在苏州园林里，路径和视线常有分离与非同步的现象，从一点能看到另一点，但却往往需要绕行，绕行过程中，墙体的遮蔽和窗洞开启的交互设计，可以使视线穿越，获得丰富的场景和空间层次，这一点在留园有极为充分的体现。”宋小超解释道。
基于此，“漫游”的体验，宋小超分了三步完成。
▲玄关与户内通过小庭院视线互通
第一步：
玄关作为一个独立而明亮的空间，入户处正对落地玻璃窗，东侧是真正的入户门，门上的圆形窗格，通过投影，可以感知访客来临；南侧是一个带有落地玻璃窗的户外小庭，户内和玄关之间的视线，借此可以互通。
▲长虹玻璃过滤了北面花园的绿意，隔绝了邻居的窥视
第二步：
其次是上下层之间的联系。原建筑中“夹缝求生”的双跑楼梯，被释放到了北面，形成一字型，有了更多的采光和风景，走廊和房间在室内的开窗（原有立面上窗户改造而来），使人的视线在行进过程中有了更多的交互。
楼梯、景窗与走道之间的视线联系
第三步：
提升每层房间的分离布局。一、二层的“离散式”布局，让各个空间犹如散布在花园的一座座独立小房子，带来风和阳光的流通。
为了最大化营造出温馨、宜居的氛围，在材料的搭配和质感色泽上，宋小超也选用了趋向于士林传统和文人气质的元素：厨房、卫生间等服务空间，采用灰色面砖；主要房间以白色作为底色；胡桃木作为全实木地板和家具的主材。
深沉的木色与白墙有着强烈对比，在阳光下也会有很好的暖色表现。有了这样的设置，家庭成员之间即便身处不同空间，也能感受到不远不近的亲近感。
住进了新家的一家人跟宋小超说，这个家四季都有不同的光影、不同的趣味，非常喜欢，宋小超感慨道，“对于作为设计师的我来说，也许是最大的宽慰。”
▲南向全景落地玻璃窗与花园毫无阻隔
Q：一条家居设计
A：宋小超
Q：家宅和园林的组合，是偶发的灵感吗？
A：古代文人造园，其实跟我们现在造房子是一样的，只是他们所操作的范围更大，视野更为宽广。文人寄情于山水，把自己生活的场所营造为心目中的山林湖海，达到家宅即园林，园林即家宅的境界。在我心里，家宅和园林的关系，也大抵如是。
Q：在没有做邱宅之前，您对园林有热爱吗？童寯的《江南园林志》、陈从周的《梓翁说园》这些古建筑园林相关的书您看过吗？有没有1-2家园林的设计是让您印象比较深刻的？
A：最早看的园林专著，是彭一刚的《中国古典园林分析》，某些角度来说，这是一本相对偏技术层面去解读园林的书，把园林的很多空间和路径分析得很到位；后来读到陈从周的《梓翁说园》，对园林营造整体布局的关系才有了比较初步的认识，他提到园林营建，首要考虑的是建筑的落位，这一点对我的启发很大；童寯在《江南园林志》造园篇中评定园林境界高下的“含蓄不尽”，也让我印象深刻。
▲宋小超拍的狮子林“小方厅”（上）与沧浪亭-翠玲珑（下）
苏州的园林，我基本都去过。最喜欢的就是留园，去了不下五趟，特别是入园的那段曲折廊道：通过廊道转折，一段非常狭长的空间内，有小庭院与漏窗的交互闪现。就像一个电影长镜头，空间密度高，但不会让人感觉到紧张，反而很愉悦。
另外在狮子林，建筑被推挤到东和北两端，西南边空出最大的庭院，有点“密不透风疏可跑马”的意思，这样的手法对我来说也很有启发性。花园中，小方厅四面开窗，景物前后相辅相成的层次感，也令人印象深刻。
还有沧浪亭的翠玲珑，人的视线可以在横、纵两个方向上扩展，对我来说都是很有魅力的存在。
▲客厅与书房共享家庭欢乐
Q：在您看来，“中心性”的营造，体现了中国传统人居文化的哪些特点？
A：中国人是比较讲究修身养性的，我所说的“中心性”不是物理上的中心，而是精神上的中心（但这个中心有很多情况下会和物理中心重合）。这个中心能做什么（功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能带来什么（精神）才是最重要的。比如说一个住宅，如果它的客厅是家庭成员之间发生交集最多的地方，能形成家庭凝聚力，那它就是中心。所以说中心性是有能量，有辐射力的一个存在。
Q：引入园林的格局与动线、回归传统人居文化，您有感受到在做一个全新的项目吗？好像“游戏规则”已经完全不同了。您更多感兴趣的是空间满足人们对家的独特需求、变得有趣，还是其中的仪式感？
A：视线一旦越过柴米油盐的日常，进入更为精神性的探讨，设计就不再局限在了功能的排布，而是希望去实现一个更有文化内在的生活。这个时候在我眼中邱宅的空间图底关系就发生了变化，实与虚就慢慢演化为了园林中厅堂与庭园的关系，交通也不再是流线，而是成了曲折有致的路径。
▲深夜静悄悄的“光之书房”，长虹玻璃在灯光下的朦胧表现
可以说，仪式感是基本骨架，是空间的精神性的体现，不一定是一个威严的、有纪念性的空间，而是生活的某种场景的设想。有了这个基本构架之后，往下考虑某一特定需求，才能让空间变得更有趣味，毕竟生活从来不是端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