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文蔚回忆收复苏中盐城高邮等地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管文蔚回忆收复苏中盐城高邮等地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形势的发展令人鼓舞。在国际上,苏联红军继斯大林格勒大捷后,又继续对德军进行了十次歼灭性的打击,德国法西斯的覆灭已指日可待;英美联军也占领了意大利南部,迫使墨索里尼政府宣布投降,并加强了在太平洋上的对日作战。

在国内,尽管国民党军队在豫湘桂战役中一触即溃,遭到了巨大损失,但我党我军却越战越强,全国各根据地人口已上升到八千余万,军队有四十七万,民兵二百二十七万,党员发展到九十多万人,担负起了抗击百分之六十的日军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伪军之重任,并于一九四四年春开始发动了对日伪的局部反攻。侵华日军占领的大多数中心城市和交通线处在我军包围和控制之下。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已为期不远。

苏中军民在车桥大捷后,日军士气沮丧,有的悲观失望达到极点。东台日军岩切部队的士兵,由于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节节败退,思家厌战情绪不断增长,得悉山泽大队在车桥卢家滩被我军歼灭后,更加陷于悲观失望之中。一九四四年三月二十日,有十五名日军脱下靴子跪下,向东方祭拜,痛哭流涕地说:“天皇啊!实在是毫无希望了,我们只好一死以报陛下!”然后,十二名在仓库里上吊,另三名切腹自杀。伪军更是恐慌动摇,反正、投诚者络绎不绝。

我军于五月开始又对日伪发动新的攻势。苏中主力特务团挺进串场河以南作战,两次攻占南通如皋之间的敌伪重要据点童家甸。六七月间,几个分区的广大军民频频向敌伪发起凌厉攻势。三旅七团在彭德清指挥下,在如皋之耙齿凌附近一举歼灭日伪军四百余名,击毙其中队长加察大尉,并生俘日军小队长以下十二名,继而挥戈南下,与四分区特务团协同作战,打下了四分区重镇南坎。苏中海防部队在吕泅一带奇袭日本海军巡逻艇,缴获舰艇两艘,活捉日军五名。四分区东南警卫团及其它地方武装在整个夏秋攻势中,共攻克、逼退竖河镇等日伪重要据点六十余处,歼敌和缴获甚众。

三分区军民收复了石庄、新市、新生港、吕家窑、田家铺、张黄港、新坝等日伪据点。二分区特务团、台北独立团等武装,在梅嘉生指挥下,攻克西团并打援,歼敌伪军三百余名,平毁碉堡十五座。

接着又拔除了谢家庄、洪家垛、河口、墩头、湖北庄、万米庄、朱家舍等日伪据点。各地群众则在地方武装和民兵的掩护下,围困敌伪据点,进行强大的政治攻势。同时切断水源,破击公路和桥梁,收缴电线等等。日军士气丧失,绝望以致自戮者更多。日酋冈村宁茨在其回忆录中也不得不承认:“军官及下士官……,仅长江下游地区,即有某大队长(少佐)以下二十余人自杀。”日军悲观绝望一至于此。

正当全国形势好转时,我苏中军民向日伪发动夏秋攻势,陈泰运怕我军胜利后把他吃掉,为了个人利益而寄希望于蒋介石,因之,他愈来愈向反共方向转化。他的税警团共有三个纵队、四个团的番号。他原是我们统战的对象,几年来我们均以友军对待之。他在兴化以东、泰州东北、兴东东南的三角水网地区驻防,以溱潼为根据地。日军“扫荡”时,我们还经常给以有力的援助。然而,随着形势的发展,他看到美帝国主义扶持蒋介石反共,以为打败日本后,美国将取代日本在华的地位,蒋介石又会卷土重来,因此改变了原先的中立态度,转为反共,不断攻击我军,对人民施行残暴屠杀,对我根据地进行破坏,甚至伙同伪三十四师夹击我“联抗”部队,与伪二十六师分段对我三分区实行封锁,又派遣特务到我三、四分区进行造谣破坏。

在此种情况下,粟裕与我们多次商量对策,大家都认为陈泰运部既已蜕变,勾结日伪,成为反共势力,是我心腹之患,如不给予必要的打击,将对我争取伪军、扩大统一战线、实行民主建设,产生极为不利的影响。因此,苏中区党委报告华中局和军部,建议对陈顽予以歼灭性的打击。华中局把我们的意见转报中央,中央于八月二十六日复电华中局,同意我们对陈泰运部采取坚决打击的方针。

粟裕遂具体部署了讨陈战役。这次战役使用了特务一团、二团、三团、四团和“联抗”的一、二团共六个团的兵力,从九月二十日发起战斗,至十月三十一日结束。日伪三次增援均被我军击退。是役收复了陈泰运部盘踞的溱潼地区,俘陈部官兵二千余人,其残部九百余人于十一月上旬公开投敌,进入泰州,编入伪二十五军;李明扬部也大部投向敌伪,李明扬不愿意投敌,次年六月三日被日军俘去,日伪诱以高官厚禄,他坚持了民族气节,没有向敌人屈膝。在这一点上,我们党还是很信任他的,所以在解放后,鉴于他和我们合作抗日,对革命有过贡献,在日军淫威之下又能保持民族气节,为民族争了光,请他当了江苏省人民政府农林厅长。

“联抗”也完成了历史使命,于讨陈战役结束后,宣布撤销,部队编入新四军建制。

对日伪的夏秋攻势和对国民党顽固派的讨陈战役后,苏中地区的形势更加好了。为了从组织上适应大反攻形势的需要,我们调整了某些行政区划。十一月,撤销了二地委和二专署,将东台、台北两县合并为东台县,划交四地委、四专署领导;将兴化、兴东两县合并为兴化县,划交一地委、一专署领导。领导干部也作了适当调整。

一地委书记陈时夫,专员韦永义,分区司令黄逸峰;三地委书记叶飞兼,专员朱克靖,分区司令陈玉生;四地委书记姬鹏飞,专员梁灵光,分区司令张震东。不久,又在苏南铁路以北丹北地区和武进北乡成立五地委、五专署,地委书记兼专员金柯,韦永义调往江南任分区司令。在澄锡虞、苏常太地区成立六地委、六专署,地委书记钱敏,专员任天石,分区司令包厚昌。随着党的机构与行政机构的变动,军事机关也相应变动,部队的隶属关系也有所调整。

为了迎接大反攻形势的到来,需要大量干部,苏中区党委决定创办苏中公学,大量吸收革命知识分子入学。粟裕担任校长,我担任副校长,具体工作由夏征农、杜屏等负责,先后培养了七千多名党政军干部。

党中央为了发展东南各省和准备战略反攻,于一九四四年底命令粟裕率主力南下。粟裕率七团、特务一团、特务四团和地方干部三百余人,于十二月二十六日离开苏中,渡江南下。

一月六日,粟裕率部到达浙江的长兴地区,与十六旅会师。粟裕走后,叶飞担任苏中区党委书记。不久,叶飞又奉命率一团、特务二团、高宝独立团及地方干部数百人于一九四五年三月中旬渡江南下。粟、叶南下后,苏中的党政军领导干部作了调整。一九四五年四月十九日,华中局批准苏中区党委常委为陈丕显、管文蔚、姬鹏飞,陈丕显为书记;苏中军区司令员管文蔚,陈巫显为政委,姬鹏飞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季方任行署主任。粟裕、叶飞率一师主力南下,会同一十六旅、浙东纵队等,开辟苏浙根据地,形成对京沪严重威胁的态势,准备大反攻时直取京、沪两大城市。我们苏中的党政干部,如韦一平、惠浴宇、宋日昌等也随同南下。多年生死与共的战友将要渡江远征,心里既兴奋又有点依依不舍。宋日昌临走时要我的战马,他们南去任务繁重,我割爱给了他。

我的这匹枣红马确是一匹奇马,一小时可行六十余里,它连续可跑两小时。奔驰起来颈子一缩,尾巴一竖,如飞一样,我骑在马背上,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它善于夜行,兴化一带水网地区的木桥很多,而且都只有一尺来宽,它过去时十分小心,从未失过事。

它又善通人意。有一次我驻在角斜地区,适逢日军大“扫荡”,我因它目标较大,转移时不便,将它藏在老百姓家里。日军发现后如获至宝,企图将它掳走。它一见日军,不愿做俘虏,便挣断了缀绳,飞奔而逃。日军开枪打,将它背上擦去一块皮,它急急隐蔽在高粱地里。

直到我们回枣村,问那里老百姓我的小马哪里去了,它还躲在高粱地里,饲养员拿了它平时吃的食盆,一面敲,一面喊。它闻到叫它的声音,就从高粱地里走了出来,长嘶一声,尾巴一竖,象离弦之箭一般飞奔回来,对我和饲养员亲热得不得了。平时,只要听到敌人的飞机一来,它就会很快把我驮到青纱帐里躲藏起来。夜里,除我和饲养员召唤它外,任何人喊它,它一概不吭声。生人如果靠近它,它就用蹄子踢,若有小偷想偷它,是很难的。有一次,徐平羽想骑它,刚跨上鞍,即被它掀下来,连续几次都是如此。徐叫饲养员牵住疆绳,让它在场上走了几个圈子。他认为可以了,就接过缀绳,骑着上了大路,才走出十几米,又被掀了下来,屁股也跌坏了。

这次我将它送给宋日昌,确实是割爱难舍。但宋日昌一路上总不能骑,只用来驮东西,后来送给了当地的老百姓。至今我还留恋着它!

粟裕、叶飞率一师主力南下后,留下的兵力不多。我手头只有一个主力团(五十二团),军心民心均有所浮动。我们于一九四五年二月发动了攻克三垛、河口之役,获得了全胜。这对稳定干部情绪,鼓舞人心起了很大作用。苏中形势虽好,但任务大,反攻即将开始,兵力不够用,于是决定放手大力发展武装,抽调县团上升为主力,一时扩编成十七个团,这些团大都由主力部队作骨干,有战斗力。当时组成三个旅。第一旅旅长陈玉生,政委李干辉;第二旅旅长胡炳云,政委陈时夫;第三旅旅长张震东,政委卢胜。苏中总兵力又恢复到二万七千余人,民兵增加了一倍。同时,加紧整训部队,开展群众性的练兵运动,部队战斗力大为提高。

一九四五年四月下旬至六月上旬,党在延安召开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就在“七大”会议期间,苏中区党委召开了新调整后的第一次全体委员会会议。会议期间,苏中军区公布了一九四O年七月至一九四五年六月这五年来的战绩:我主力作战七千六百四十三次,毙伤日军六千八百零一名,伪军六万七千六百四十七名,俘日军二百二十三名‘伪军六万三千五百六十八名,促使了六千三百五十七名伪军反正。区党委要求全区“在坚持斗争的基础上,充分准备反攻力量”。

会后,区党委又颁发了《关于开展全面群众运动、加强群众组织建设、统一群众组织领导的指示》。苏中职工联合总会、苏中青年联合会、苏中妇女联合会等相继成立起来。开代表大会时,我和陈不显分别代表区党委作了报告。职工联合总会选举了钟民等为负责人,妇代会选举了章蕴、关键等为负责人。此外,如苏中记者协会、苏中教育协会、苏中救亡协会分会等也相继建立,至八月份,已有九十二万人加入了以上各种群众组织。这是和“七大”关于“放手发动群众,壮大人民力量”的精神完全一致的。

为了进一步贯彻“七大”的政治路线,准备迎接抗战胜利后“建立联合政府和建设新民主主义的中国”的新形势,党中央号召迅速召开中国解放区人民代表会议。我们即于六月二十八日举行了苏中党、政、军、民、学、机关团体代表联席会议,决定成立苏中区人民代表会议筹备委员会,陈王显、管文蔚、朱履先、季方、刘季平、茅蕴辉、俞洽成七人当选为常委。经过一个月的紧张筹备,各地参议会(或参政会)选出了二百零七名正式代表,三十九名候补代表。八月上旬,苏中人民代表大会胜利举行,大会选举我为苏中行政委员会主任,徐平羽和朱履先当选为副主任,委员共有三十八人。同时还选出了出席中国解放区代表会议的代表,其中有季方、章蕴、刘培善、黄逸峰等十来人。

正当我苏中人民代表大会召开之际,我们收到延安电台八月九日播发的毛泽东《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的重要文献,全体代表欢腾雀跃,高兴得不得了。“苏联向日本宣战了。”“最后战胜日寇及其走狗的时刻到来了。”“全面大反攻就要开始了。”代表们议论纷纷,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闪闪地流露着欣喜的光彩。我们也加紧调整部队,积极准备大反攻了。

八月十三日苏中人民代表大会闭幕。只隔了两天,十五日,日本帝国主义即宣布无条件投降了。广大群众张灯结彩,敲锣鼓,放爆竹,彻夜欢腾。抗战八年,就全国范围来说,战争终于胜利结束了,但就地方来说,抗日工作还没有结束。相反,由于蒋介石转过来与日伪勾结合流,加紧反共,争夺抗战胜利果实,斗争形势又趋紧张。民族战争开始转为国内战争。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日本帝国主义发出乞降照会。当日,朱德总司令即根据波茨坦公告第二项关于“对日作战,直至其停止抵抗为止”的规定,命令我们在日伪未投降以前,加紧作战,坚决消灭一切顽抗之敌,早日解放沦陷区人民。接着,又于十五日向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茨发布命令:“在华东的日军,应由你派出代表至新四军军部所在地天长地区,接受陈毅将军的命令。”

其时,日军在京沪地区及沿海尚集中有十五万兵力,其中六千人分驻在泰州、南通、扬州、高邮等地。伪军也有十余万人,郝鹏举的伪淮海绥靖公署兼第七方面军,驻唯宁、沐阳、灌云一带;孙良诚的伪苏北绥靖公署兼第二方面军,驻盐城,淮阴、南通、扬州一带;任援道的伪第一方面军,驻苏州等地。此外,还有吴化文的伪第三方面军之第一军的许树声、贺舫两个师,驻淮安。均在我新四军各部及广大人民的包围之中。

我们接到延安总部朱德总司令就日寇投降事向各解放区所有武装部队发布的命令后,即以苏中军区司令员管文蔚、副司令员兼参谋长张藩、政治委员陈丕显、副政治委员兼政治部主任吉洛(姬鹏飞)的名义,分别向我军附近的侵华日军独立第九十旅团及伪军孙良诚、陈泰运等部的指挥机关发出通碟,限定时间要日军缴出全部武装,要伪军率队反正,否则就坚决消灭之。各军分区有关武装部队首长,也分别向其附近的日伪军发出了类似的通牒。

然而,蒋介石为了夺取我军八年浴血抗战的胜利果实,却电令第十八集团军所属部队“就地驻防待命”,同时又命令冈村宁茨“保持原有态势,并维持所在地之秩序和交通”。意思十分明确:八路军、新四军等人民抗日武装不能再去进攻「1伪据点,日伪军不能向

ll路军、新四军投降,侯其军队到来时,乖乖地将枪炮、地盘一概交给国民党。这是蒋介石居心巨测的一大阴谋。

冈村宁茨对此心领神会。他于八月十六日通告国民党方面:“对不法扰乱治安者,不视为蒋委员长统制下的部队,不得已将断然采取自卫行动。”同时,他命令所属部队:“未得统帅系统命令,对敌人的任何要求,坚决予以拒绝,必要时应断然实行武力自卫,毋庸踌躇。”意思也十分明确:坚决拒绝向八路军、新四军等人民抗日武装投降,并准备武力对抗。

在蒋介石的统一部署下,国民党军统头子戴笠收买了汪伪第三号大员周佛海,授以军统“上海行动总司令”的名义,负责京、沪、杭地区的“安全”,阻止共产党军队活动;国民党陆军总部则指派汤恩伯的第三方面军、顾祝同的第三战区部队和李品仙的第十战区部队,夜以继日地向苏南、苏中、苏北地区推进。汤恩伯、顾祝同、李品仙等分别派出亲信与任援道、郝鹏举、孙良诚、昊化文等密谈,加官晋爵,要他们积极反共,“以赎前罪”。

蒋介石叫嚷“收复失地”,实际上是要“收复”我解放区的根据地。对这言外之意,任、郝、孙、吴等伪军头子心里也是很明白的。

于是苏南伪军接受汤恩伯、顾祝同的收编,任援道的第一方面军被授予南京先遣军、苏浙先遣军的番号。苏中、苏北的伪军接受李品仙的收编,伪淮海绥靖公署兼第七方面军被授予陆军新编第六路军的番号,郝鹏举为总司令;伪苏北绥靖公署兼第二方面军被授予陆军新编第二路军的番号,孙良诚为总司令;其它杂牌伪军分别被授予苏北挺进军第一至第十五纵队及第一至第九独立支队的番号;伪地方武装则改编隶属国民党江苏省政府。蒋日伪完全合流,以对付我解放区的抗日军民。

对于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政治形势,党中央是有清醒的认识的。八月十三日,毛泽东在延安干部会议上作了题为《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的报告,并亲笔为新华社撰写了《蒋介石在挑动内战》的评论,明确指出,中国解放区的抗日军队,在国民党政府毫无接济又不承认的条件下,完全依靠自己的努力和人民的拥护,得以独立解放了广大的国土和一万万以上的人民,抗击着侵华敌军百分之五十六和伪军的百分之九十五,因之,完全有接受敌伪军投降的权利。人民得到的权利绝不允许轻易丧失,必须用战斗来保卫。蒋介石的“命令”是在挑动内,战。我们对于帝国主义和反动派不抱幻想,不怕威胁,必须采取针锋相对,寸土必争的方针,坚决向人民负责,保卫人民的斗争果实。

八月十七日,我们接到新四军军部转来中央、中央军委的命令,指示我苏中主力部队“首先集中力量解决伪军,或迫其投降缴械”。二十四日又接到军部转来毛泽东的电报,指示我们“力争占领小城市及乡村,迅速设法占领运河沿线及串场河沿线各城市,将苏中苏北淮南淮北打成一片”。陈毅军长根据中央的部署,也从延安给我们发来电报,命我们长江以北部队把津浦路以东,长江以北,陇海路以南,运河两岸所有敌伪占领的地方尽可能全部收复,打下长期巩固根据地的基础。

苏中区党委和苏中军区,根据这些战略要求,对整个地区的军事斗争作了比较全面的分析和部署。

自八月十四日以来,敌伪军在我军强大的政治攻势和军事威迫下,已纷纷收缩,惶惶不可终日。十天来,我军已收复掘港、马塘、黄桥、官庄、分界、芦庄等重要据点;刘飞的教导旅和一分区部队进攻三垛、周庄,伪刘湘图部之八十六团在三垛被歼一部后,余部在其团长李化南带领下于周庄反正;我和姬鹏飞率三、四分区部队与军区特三团等共八个团的兵力,进攻海安伪陈才福部,正威逼其投降;接着,刘飞、梅嘉生又率教导旅和一分区部队共六个团,为配合三师攻打两淮,已于二十三日攻克宝应城,全歼孙良诚部伪一U六团和宝应县保安团等共二千余人;经各分区总动员,广大民兵大规模破袭敌伪交通,不少公路均被切断,敌伪大小据点被孤立包围,收复所有敌伪据点的条件,已趋于成熟。

我们考虑到将来华东形势的发展,粟裕、叶飞在江南可能有两种前途:

一种可能是他们率领苏浙军区部队很快切断京(宁)沪、沪杭两条铁路干线,迫使京(宁)、沪、杭地区的日伪军投降。因为我们知道,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当晚,华中局决定粟裕主力进攻上海,淞沪支队三千余人作内应,我苏中陈伟达等已去上海组织上海人民解放军总司令部。刘长胜、张执一等也已从淮南赶往上海。

另一种可能是国民党第三方面军汤恩伯部和第三战区顾祝同部,联合所有收编的伪军,向我粟师和苏浙军区部队大举进攻。

这两种可能性的前途,第一种可能性不大,第二种可能性很大。因为京(宁)、沪、杭是蒋介石必争之地,无论我军进攻与否,蒋、日、伪三方合流后都会拚命抵抗。所以这种可能性很大。由于江南蒋日伪合流后力量太大,即使我军不去进攻,蒋介石也会拚命向教军进攻。到那时,万一我军在江南难于立足,必须退回长江以北。我大军过江,国民党军也可能跟着过来。如果苏北战场没有大块根据地来作为依托,那是很危险的。因此,我们必须在粟裕大军北来之前,先把敌伪据点全部扫除,腾出地盘,有待粟师回来后,有吃有穿,有较大的空间与敌人周旋。这是最好的一着棋。

中央八月二十一日电令停止进攻上海和上海起义。我们估计全国形势有了新的变化,立即抓紧时间部署向拒不投降的日伪军开展猛烈的进攻。区党委和军区鉴于攻克宝应后,运河线上高邮向淮安的一百八十里内已全为我控制,唯有兴化、盐城等几个城市是我解放区内的定时炸弹。因此决定集中兵力,先解决兴化问题,然后再转向东台,并相机收复盐城。

兴化,是我根据地中的一个大钉子。城墙坚固,防御工事星罗“棋布,城外四周均系水网地带。那里驻有刘湘图的伪二十二师及兴化县保安团等共六千余人。此时,国民党军已授予该师以陆军第二路军第二军第六师的番号。这支部队原是国民党的正规军。

刘湘图本人过去曾是二十九军赵登禹部的参谋。抗日战争前期在津浦路北作战,参加过台儿庄之役。后同韩德勤勾结,编为鲁苏皖游击二路。一九四O年秋,刘湘图在高邮以“曲线救国”的名义投降敌人。翌年占领兴化,在那里已经盘踞五年之久。如今又摇身一变,以“老中央”自诩,命令其部下:“与日军互助互赖,达成守土安民之任务”,“固守防地,加紧戒备,防匪侵犯”,气焰十分嚣张。兴化县保安团、游击支队等杂牌伪军被改编为第十六、十七、十八三个主力团和一个特务营后,也自称“国军”,积极反共。我们决定对这伙卖国求荣丧尽廉耻之徒,狠狠地予以打击,进行正义的惩罚!

我们分析:兴化守军虽然有较强的战斗力,但六千余人中,经三垛、周庄、黑高家之战,已被我军歼灭一个正规团,所剩不过五千左右的兵力,而且有三个团系杂牌伪军,其装备和训练较差,此其一;日军已宣布无条件投降,伪军有汉奸的帽子戴在头上,群众痛恨,士气低落,此其二;刘湘图虽名义上属孙良诚部,但刘、孙间矛盾很深,我军攻打兴化,盐城、扬州的伪军可能不会增援,此其三,第四,我军攻克宝应城后,在我军威胁下,运河线上之祀水、界首、车逻坝及小纪、老阁、西鲍等日伪据点相继撤退,兴化完全陷于孤立,而我军在自己的根据地内,群众基础很好。打下兴化是有一定把握的。

军区部署:集中一旅全部及特三团、特五团、一分区特一团、特二团、兴化团等共七八个团的兵力围攻兴化。同时准备打援。将一部分兵力布置在扬泰公路两侧,监视扬州之敌;一部分兵力布置在三垛、老阁一线,将河道堵塞,道路破坏,以便阻击由高邮来援之敌。因高邮尚驻有日军及伪军一个师,在蒋介石的命令下,可能救援兴化。还有一部分兵力布置在泰州至兴化的大河两侧,我们将一些大树阻塞河道,并加固抗日时期修筑的暗坝,以防止泰州之敌来援。

由苏中军区副司令兼参谋长张藩担任攻城指挥。

各部队按照军区的命令,于二十六日至二十八日陆续进至攻击出发地。战斗实施的第一阶段为肃清外围据点。其时刘湘图部伪军已闻风将三子庙、芦州、苟朱庄等突出据点放弃,部队全部撤回固守兴化县城及城下卫星碉堡,以加强防守。

我军于是日下午进逼兴化县城。由于我军有熟悉的向导,各部避开了敌人城外据点,偷渡至城下民房内。部队登岸后,立即发起攻击,扫除敌城外的火力点。很快完成了这一阶段的作战任务。

二十九日开始实施第二阶段的攻城任务。兴化留有完整的城墙,韩德勤在此苦心经营了两三年,修筑了不少永久性的防御工事。以后刘湘图盘踞兴化,敌伪在原有基础上,又搞了四五年。城墙上钢筋水泥结构的碉堡林立。此外,还有许多荫蔽射击的暗堡,子母堡等,均相当坚固。兴化又系水城,地下水位甚高,我军无法进行坑道作业,挖地道攻城。我军用云梯多次发起攻击,想爬上城墙去用手榴弹和拚刺刀解决问题,但经一天两夜的攻击,皆未能得手。

我们反复研究,吸取教训,决定暂不采取这种办法。要攻进城去,应将城墙打开缺口,摧毁城上的碉堡,消灭守城的部队,然后用火力掩护组织突击队从缺口冲进去,用手榴弹、刺刀将敌反突击部队打下去,大部队随后跟进,进行巷战,方能成功。但是怎么才能打塌城墙呢?我突然想起粟裕临去苏浙边时交给我一张两门山炮埋藏地点的小图。那是陈毅、粟裕在黄桥决战时缴获的两门山炮,因当时游击环境,日军不断“扫荡”,山炮运动不便,只好秘密埋藏在小海以东数里的草地里。那里有一棵树为标志。由树向东埋的是炮身,树的南面和北面埋的是炮架、炮弹和零件。粟裕画了一张图。南下时他把这张小图交给我保管。他交待说:“必要时可以挖出来使用。我连夜派人去小海按图索骥,将两门山炮连同十几发炮弹统统挖出,连夜从速运回。

三十日,我军继续攻城。守城伪军用榴弹和浇满煤油的布团焚烧民房,阻止我军爬城。我军云梯不够,便攀着水车爬城。伪军用马刀等砍我攀登城墙的战士手臂,并以机枪火力、钢叉、篙子、刺刀、石灰等阻击我攻城部队。我军前仆后继,拚命冲杀,皆不奏效。

分区政委陈时夫在东门指挥特一团在东门至小东门之间发动佯攻;兴化团在北门发起佯攻;二团则在东门发起攻击。兴化团团长昊光明曾在以往战争中被夺去一条手臂。他和团政委一起,在南门指挥部队攻城。战士们多次突上城去,但在敌人的猛烈炮火和反冲锋下,不得不撤回。

当时,我们总指挥部已移至西门外,设在被我军攻占的一座很大的蔽射碉堡内。我们见突击部队在攻城中伤亡过大,下令暂时停止攻击,但战士们不肯后退一步。不少营、连干部纷纷要求参谋长下令继续攻城。

午后,敌机飞来兴化上空助战。我们恐怕敌人准备突围,故立即命令迅速作好截击逃敌的准备。又激战一天,攻城尚无大的进展。

三十一日,阴霾四布,风在呼啸着,埋藏在小海以东的两门山炮已经运到。我们聚集在总指挥部内。那蔽射碉堡面积颇大,可容纳六七十人,四周有十五个射击口。烛光融融,映照着摊开的兴化城区地图。经过反复研究,我们下达了当晚进行最后决战的命令。我们立即将青金城请来。青原系国民党江苏省保安三旅副旅长,指挥过炮兵。他爱国反蒋,于一九四三年二月率部起义,表现很好。我们决定由他组织会使用这两门山炮的炮兵(他们已在某团当步兵),把山炮检修好。

当晚/时正,总攻开始。先用山炮轰击城墙。青金城指挥炮兵挺有办法,炮炮命中目标。十几炮,就将城墙上敌苦心构筑的碉堡群基本摧毁,并将城墙轰开了一个十来米宽的大缺口。守城的伪军死的死,伤的伤,不死的也吓昏了。我军以迫击炮、轻重机枪压住了敌人的火力,突击部队一下冲进城去,一面向城墙两侧扩展,一面向纵深扑去。伪军见我军用山炮等重武器,非常惊慌,但其上层长官相当顽固,押着士兵反冲锋。三进三出,白刃格斗,杀声震夭动地。敌人顶不住,从东门、南门抽调大量兵力来堵西门缺口,我东门攻城部队乘机发动更猛烈的攻击,特一团六连首先突入城内,接着特二团七连也相继突入,大部队随即如潮水般涌进。

我们总指挥部得悉东门已攻进城内的报告,立即命令东门攻城部队,突入城墙后马上巩固已得阵地,逐步向两侧扩展,再向中心地区推进。伪军见大势已去,随即派其参谋处长、政训处主任和教导大队队长三人,举着白旗前来找我攻城部队谈判;此时我西门、南门、北门的攻击部队也先后进入市区,伪军全面崩溃。我军即向西城东北角之伪军指挥所直插,一旅三团团长彭寿生只带了团部书记员申易、两名警卫员、一名通讯员,五人冲入伪指挥部,活捉了刘湘图等。

是役经过三天四夜的激战,终于解放了兴化城,毙伤日伪军七百余名,俘日军四名及师长刘湘图以下伪军官兵四千二百余名;缴获山炮、平射炮、小炮和各种口径的迫击炮等六十四门,轻、重机枪一百二十二挺,自动步枪、手提式、步枪、短枪等三千三百二十四支,炮弹三十箱,迫击炮弹二百三十发,汽艇四艘,电台六座,手榴弹及掷弹筒若干,伪币一百二十五万元。

兴化战斗中,参战民兵共一万人,其中仅海河、草冯两个区就动员了四千民兵参加战斗。兴化的人民群众为这次战斗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战后,我苏中军区司令部、政治部向参战部队和民兵颁发了嘉勉令。新四军军部也以张云逸、饶漱石、赖传珠的名义发来电报:“管、陈、吉、张并转全体指战员:军部获悉,此次我军攻占兴化,部队在英勇牺牲的精神下,经数日来的血战,固守城之伪军二十二师官兵五千余全歼,至为嘉奖。”在延安的新华社和《解放日报》还为此役发表了消息和评论。部队指战员和广大人民群众的情绪都很高涨。

兴化城解放后,我们任命青金城为兴化城防司令。兴化二万多民众集会公审了被称之为“火神菩萨”的伪军头子杨作明。此人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曾烧毁民房千余户,群众恨不能唤其肉而寝其皮。为惩处战争罪犯,当场将其执行枪决。

对攻克兴化后下一步作战方案,军区向新四军军部建议,主力转向东台,并相机攻取盐城。新四军军部张云逸、饶漱石复电,同意苏中主力转向东台,同时以地方兵团配合民兵围困封锁盐城,待适当时机再以主力解决之。军部指出:在毛主席赴渝谈判期间,我对伪军坚决进攻时,如顽军来犯,则予以歼灭性打击,这不仅不会产生不利影响,相反在大的胜利下是有助于谈判的。

兴化被我攻克后,东台伪军当天就弃城逃奔盐城方向,我军又收复东台,及东台以北之刘庄、丁溪、草捻、白驹、七灶等十余处据点。

九月十一日,我苏中军区二分区部队攻克泰兴。泰兴、靖江等地组织了民兵远征队,轮流参战。是役共俘伪军十九师师长蔡鑫元及团长顾凤山、陈正才以下官兵四千余人。

十二日收复海安。二十一日我军攻克如皋,俘伪独立十九旅副旅长李瑞生、伪清乡公署如皋特署署长赵简子、旅参谋长路天明以下官兵四千余人。苏中除泰州、扬州、高邮、南通外已全部收复,万民欢腾。

十月,国民党的新六军、七十四军等在美帝支持下,从遥远的大后方用运输机加快运到南京。蒋介石就以顾祝同为主任,汤恩伯、李品仙为副主任,在徐州成立了行营,加紧部署,准备集中兵力向我华中解放区进攻,其二十五军已经进抵扬州,正准备攻取邵伯、高邮之线,配合孙良诚部沿运河北进。与此同时,粟裕、叶飞等遵守国共两党协议,先后率江南主力北渡,回到苏中地区。不幸在渡江时翻掉一艘轮船,约七百余人牺牲,其中有苏浙军区第四纵队政委韦一平和若干指战员。

江南主力回来不久即转向津浦路一带作战。

这时,国民党军队有两个正规师正向海州进发。我苏北新四军第三师黄克诚部十旅、八旅、七旅、独立旅等四个旅和三师特务团,在解放两淮后,已根据中央确定的“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于九月经山东,开赴东北。盐城还有伪孙良诚部之第四军约一万余人在固守,等待国民党军队到来。

孙良诚系冯玉祥西北军的旧部,是国民党的正规军,后投敌。这支部队是有较强战斗力的。固守盐城的第四军军长赵云祥,是孙良诚部的主力,赵将其部队分别驻扎在盐城、伍佑、南洋岸、新兴场等几个主要据点,形成犄角之势,准备负隅顽抗。这是我华中根据地腹部的一个大毒疗,非拔除不可。

为了肃清华中地区的伪军,夺取盐城这一战略要地,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发电报给管文蔚、陈巫显、吉洛,要我们苏中军区抽调主力部队和苏北部队共同发起盐城战役,统一组织指挥部,由我担任指挥,陈庆先担任副指挥。我们很快调集了苏中、苏北约两个纵队的兵力及地方武装,共约二万余人,包围了盐城及其附近的据我们决定先消灭驻守伍佑的伪三十九师。这个师是赵云祥的主力师,师长潘子明。任务分配是以苏中主力部队解决伍佑之敌,苏北主力部队和地方武装解决盐城东北各小据点之敌。

我考虑到伍佑被围攻,赵云祥可能会增援,所以决定以三个团攻打伍佑,以两个团打来援之敌。作好部署后,各部队均于十月三十日晚进入作战地区,东面以东包厂、南面以铁绳桥、西面以虹桥口、北面以七星桥为突破口,子夜一时发起总攻。部队一边打,一边向伪军喊话。但由于敌人地堡很多,火力又相当强,经过两天,我军尚未得手。于是,决定改变打法,准备把潘子明部引出来打,在运动中歼灭之。

先前我军曾俘获赵云祥部下一个连长,经过教育后,此人思想转变不错。我们将他找来,启发他将功赎罪。他慨然允诺,就命他冒充赵云祥的信使,进伍佑给潘子明送信。信是由赵部地下党员根据赵云祥的手迹,模仿其字体,以赵的名义写的,命令潘按时向北门突围。我军则在北门只置一个连佯攻,以暗示我火力不强,其他三面皆以数倍兵力猛攻,以增加对潘部的压力,逼他向北突围。我军同时在伍佑至盐城的路上埋伏了三个团的兵力,侯潘子明部全部突围出来并进入我伏击圈内,再围而歼之。

我和吉洛(姬鹏飞)亲自找那位被俘的连长谈了话,示以真诚。他很感动。

如何让他进入伍佑呢?

我们决定把从盐城出来增援时被我俘获的几十名伪军释放,让他们去伍佑,那位连长冒充士兵模样混在其中,一起进去。该连长进入伍佑后,我们焦急地注视着伍佑的情况。

十一月二日黄昏,淡淡的月色,映照着暮色迷朦的伍佑市镇。突然,潘子明部向四周打炮,特别是向北方向,炮火更为猛烈。我们立即命令北门部队撤退,诱敌出_、{几。潘子明以为北边我军被打垮,立即率部从北门突围,拚命向盐城方向逃窜。那位连长伺机向我们司令部方向奔来。有一些伪军也跟着他跑,大约有一百多人。他们进入我司令部附近,我警卫排和一切工作人员均持枪高喊:“放下武器!投降,不杀!”那些散兵全部放下武器,一个个乖乖地举手投降。那位连长跑到我面前,立正,敬了个礼。我将他带回屋子,他报告了进伍佑的详细情况。

潘子明见他们这批人被俘后释放回来,开始大发雷霆,说:“你们丢了我四军的脸,丢了赵军长的脸!”

俘虏们一个个低着头,他也同样低着头,斜着眼窥视潘子明的表情,装出一种似乎感到愧疚而又惧怕的可怜相。

潘因连日激战,部队伤亡很大,想将这批人补充自己的队伍。

他想了想,问:“你们是怎么被共军俘虏的?”

那伙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赵军长派某团长带我们出城来救援潘师长的,不料出城后只走了八九里路,就遭到敌人猛烈的攻击,部队被截断,团长带了一部分弟兄缩回盐城去了。我们被打死了几十人,逃散了百来人,留下的都被共军俘虏了。共军忙着打仗,没有人看守俘虏,就把我们放了。盐城回不去,只好来投奔潘师长。说的大部分是实情。

潘子明听完士兵们的回答,怒气渐消,叫值班参谋把他们带下去,编入连队。

那位连长也跟着大伙下去。他乘机对参谋说:“我有要事要察告潘师长,你能不能带我去单独见一见?”

参谋问:“你有什么要事?”

那连长表明了自己的姓名和某团某连连长的身份,说:“赵军长命我们团长挑选贴心的人给潘师长送信,团长要我来伍佑,交待我务必要将信送到,千万不能丢失!团长亲自带队伍送我出城,要我绝对保密。”

“信在哪儿?”

那连长指了指自己的军衣上衣角,说:“团长关照信要缝在军衣夹层内的。”

参谋叫他把信取出来。

连长说:“团长吩咐,赵军长要我将信面交潘师长亲启的。”

参谋将他带到潘子明处,报告了情况。

潘子明命他将信取出。他撕开军衣,将信递交给潘。潘看信后,问了问情况,叫参谋带他下去休息。

潘子明是个粗人,一向忠于赵云样,对来信命其突围一事毫不怀疑。于是,找各团长商量突围计划。他的参谋长反对突围,说孙总司令(孙良诚)答应派军队来救援,只要扬州援兵一到,新四军势必就会撤走,那时伍佑之围可解,不仅能保存全师的实力,还可以保住盐城的屏障。潘子明深知孙良诚的诺言很不可靠,他相信的是赵云祥,故不同意参谋长的意见,命令按赵军长来信指示部署突围。

潘部突围出来,部队的建制就乱套了,一窝蜂争先恐后向北面逃跑,进入我伏击圈后,我军埋伏在两边的部队四面合围,将逃敌全部解决。这一仗,伪第四军三十九师两个团及特务营等二千三百余人被我全歼。俘伪三十九师师长潘子明以下官兵一千七百余人,毙伤伪军五百余人。我军乘胜攻下了蔡家祠、二墩、三墩、郡河边、北新河桥等十四个大小据点,将盐城团团围住。

伍佑解决后,我军稍事整顿,又于十一月八日对盐城发起总攻。赵云祥非常恐慌,和他的参谋长、师长们商量对策。

他的参谋长认为:潘师是四军的主力,竟被一举吃掉,看来共军力量很大,盐城恐难固守。

其第四十师副师长戴心宽,经我地下党同志做工作,思想上已倾向我军。他对赵说:“听说新四军有不少大炮,兴化城四面环水,城墙和工事很坚固,都被攻破了。伍佑工事也很坚固,同样被大炮轰开,看来盐城很难守住,军座还是早拿主意为妥。”

赵云祥举棋不定,连连急电扬州,请求增援,结果杳无消息。

我军一面开展强大的政治攻势,一面由盐阜区敌工部长薛尚实、盐城县委书记周一萍、县长胡扬等继续对赵云祥部做工作。当时的敌工工作是有成绩的。赵云祥见大势已去,在我大军兵临城下的形势下,再加上薛尚实等多方面进行工作,他同意率部起义,但一定要和我攻城部队最高级负责人见一面。

我和姬鹏飞商议后,答复可以同意他的要求。

十一月十日,在盐城东北面飞机场附近袁家庄的一户老百姓家里,我和姬鹏飞会见了赵云祥。是夜九点多钟,我和姬鹏飞带了两个参谋和警卫人员先期到达。赵云祥怕被捉,也带了一些部队在周围。

赵云祥走进那老百姓家的堂屋,见到我和姬鹏飞,就立正行了一个军礼。我们未还礼,握握手。赵是按下级见上级的规矩,很拘谨。

我说:“请坐。”

“司令在这里,败军之将不敢告坐。”赵云祥惴惴地回答。

“请坐,没有关系的。”

赵云祥坐下后,我对他说:“你的部队只有两条路:要就打光,要就投降。你走哪条路?想好了没有?你部下有什么意见?”

“我们决定起义,但请求不要把建制给撤掉。”

“继续说吧。”我点了点头说。

赵云祥说:“请保护军官家属生命财产的安全。”

姬鹏飞说:“完全可以。”

我说:“我们可以同意你的要求,不拆散你部队的建制,也可以不收你的枪,但重武器必须全部交出。”

赵云祥想了一下,说:“可以。”

我问他:“现在你还有多少人?”

“还有九千多人。”他回答。

他问:“改编时,我们在盐城集中,还是在其它地方?”

我说:“不在盐城,换一个地方,等起义后听命令吧。”

以上这些意见,其实我们早已通过地下党的同志与赵谈妥了的。赵云祥不放心,所以要见一见最高负责人,证实一下。

这次会见,双方共同商定了五条:

一、部队起义后,调东坎整训,火炮及轻、重机枪全部交出,步枪可以带去,原建制不变。

二、城里仓库及老百姓财产,不能有一点破坏。不能损坏武器和其它任何公共财产。违者必究。

三、不能杀害老百姓。

四、保护起义人员及家属生命财产的安全。军官愿意留的留下,不愿留者给资遣散回家。

五、县长以下官员,保安武装及一切特工人员,全部交我们地方政府处理。

我们谈好后,赵云祥即告辞而去。

次日,我军举行入城式。

赵云祥带着他的第四军军直属机关和四十师戴心宽部出城。

南门外,两边都是我们的部队。赵率部出城后在公路上集合,将重武器全部放下,他的部队全部离开城区。

我和姬鹏飞随即入城。赵云祥和他的师长戴心宽等跟随在后,一同入城。我盐城县委和县政府等早已入城,接收敌伪党政人员。

这次解放盐城,苏中部队集中力量解决盐城之南伍佑据点;苏北部队解决城北、城西各据点。前后十天左右时间,胜利地完成了任务。

在盐城战役中,盐阜区党委书记曹荻秋领导的盐阜独立团和盐东、建阳、盐城三县的地方武装,以及敌工、公安等部门,配合苏中、苏北主力作战。盐城县组织了支前民工一万多人,担架六百多副,运输船只一千多条。薛尚实、周一萍、胡扬等均做了大量工作。

十一月十六日,赵云祥部按照命令,按原建制撤离盐城,由我军护送到东坎、八滩一带整训,编成三个团。这支部队以后在革命战争中,是有很大贡献的。其中不少人参加了共产党,有些人成了我党我军的高级干部。

盐城之役的胜利,拔除了通榆公路上残存的重要伪军据点,使国民党军队企图利用其作为进攻我华中解放区的“内应”的阴谋破产了。

赵云祥起义后,我们给他优待,本想让他在盐城地区住一段时间,但他的家属过不惯根据地的艰苦生活,要离开根据地。赵云祥隐瞒内情,对我说他要到扬州去做孙良诚的工作,劝他反正。我说这是大好事,如果做成了,对国家是一大贡献,但要请T上级批准后再告诉你。我即报华中局,饶漱石要见赵云祥一次,约定在宝应相见,来电要我与赵云祥同去。

饶漱石在宝应县政府接见赵云祥,我坐在饶的旁边,赵坐在他对面。饶漱石向赵讲了国际国内形势和对俘虏的政策,讲了一个多小时,态度比较不客气。会见以后,赵云祥的情绪很沮丧,坚决要求走,我把他的意见转告饶,饶同意了。回到盐城后,我考虑到象赵云祥这样一些高级伪军官,是留则欢迎,去则自由。革命是不能勉强的。在那种情况下,把赵云祥留下来确实也没有多大用处,就同意他离开。

赵云祥带了他的眷属到扬州,孙良诚将他软禁起来。不久,赵即去南京,混了一个国民党军队参议的虚衔。

原赵云祥部的其他高级军官,如师长戴心宽等,还有一批团长,其中有的原与我们有关系的,都留下来参加了我军。整个部队,我认为应作火线起义看待。对待历史问题,这样处理比较好,对革命有利。

盐城战役后,我们准备集中兵力攻击拒不投降的日军。我们部队休整了一下,又准备投入战斗。

此时,粟裕率部回到苏中地区。我部与陶勇、王必成的两个纵队会合。陶、王两个纵队回来,大大增强了苏中的力量。

粟裕考虑先打高邮还是先打泰州,经过研究,决定先打高邮,以保证两淮的安全。

十二月三日,张鼎承、粟裕、邓子恢、谭震林、曾山联名电报中央,建议华中野战军的三个纵队攻占高邮之日军,并歼灭可能来援的国民党二十五军,粉碎其沿大运河经高邮北犯两淮以侵我华中根据地的阴谋企图。中央军委于五日即复电同意夺取高邮。华中野战军亦很快下达了攻占高邮、邵伯的作战命令,我苏中部队大部参战。粟裕命我攻打邵伯,打下之后则坚守之,准备阻击国民党第二十五军从扬州方向增援高邮日军;命陶勇纵队攻打高邮,因陶勇和王必成部队都很能作战。粟裕用兵是非常注意发挥各指挥员的个性和特点的。

高邮城是两淮的门户。它西濒运河、高邮湖,东、南、北三面均系水网地带,仅有一条运河大堤公路贯通南北,素称“运河大门的铁锁”,工事坚固,易守难攻。蒋介石命日军在高邮集中待命,不能擅自放弃,是有其阴谋的。这里驻有日军一个大队,一个炮兵中队,近千人,以及伪军四千多人。那样一个小城市,几乎家家住了兵。过去,我们曾屡次派代表去要其投降,迄未就范,并扬言“奉命收复失地,北攻宝应”,气焰甚为嚣张。

高邮战斗从十二月九日打响。二十一日,我军攻克邵伯,歼日军一百五十余人,伪军五百五十余人。二十五日,攻克高邮,生俘日军独立第九十旅团岩奇大佐以下八百九十一人,伪军第四十二师师长王和民以下三千四百九十三人。高邮战斗的胜利,拔除了残存在华中解放区的日伪军重要据点,沉重地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与日伪合流进犯我华中解放区的阴谋,大大鼓舞了华中、特别是苏中地区的广大军民,锻炼了部队,提高了作战能力。

高邮战斗以后,我军准备转过头来,攻打泰州,但全国形势已不允许我们再打。如果能把泰州打下来,则对以后解放战争,就创造了更有利的条件。

至此,除南通、泰州、扬州、海门(我军解放后,日军又重新占领)四座县城以外,苏中、苏北的区域全部解放了。除徐州、连云港以外已和山东打成一片。

华中地区的艰苦抗战,至此就告一段落。然而,内战的魔影不久又笼罩我们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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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盖房 » 管文蔚回忆收复苏中盐城高邮等地夺取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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